清晨時做了一個夢，夢見我想去看望外婆。我問媽媽該帶點什么好吃的去呢？媽媽說外婆老了吃不了什么，去看看她就好。我忽然想起外婆其實已經(jīng)離開我們?nèi)炅?，帶著一種思念和惆悵我醒了過來。
人總是這樣，在失去后才發(fā)現(xiàn)親情的可貴。想想外婆臥床不起那些年，即便我明明有空，卻總被各種借口拖延住，看望她的時間少之又少。她臨走的那晚，我恰巧去看了她，在床前給她喂水，她迷糊的雙眼望著我，似乎想說什么，含混了半天吐不出來。其實她已經(jīng)很久沒有記憶了，雖然我知道她一直以來最疼愛的就是我，剛癱瘓在床的那段時間，她天天念叨著，盼望我去看她，當(dāng)我拉著她的手時，卻發(fā)現(xiàn)原來我并沒有太多思念的話要講，我對她的愛，遠(yuǎn)不及她對我的萬分之一。
外婆是個開朗堅強的女性，年幼時受戰(zhàn)爭影響失去雙親，獨自一人來到南昌，沒有受過高等教育的她卻憑借著聰明才智掌管了一家國營企業(yè)，退休后還依然發(fā)揮余熱在街道上干居委會主任，一直干到70歲。那時候家里總是門庭若市，天天都有人來拜訪，探望的、說事的、求幫忙的，無論來者是誰，她總是笑臉相迎，還隱約有種高高在上。我媽說外婆是個女強人，年輕的時候懷著身孕也要帶領(lǐng)大家去鏟雪，結(jié)果傷了身子，生了我媽媽后再也無法生育。也許是因為太愛的緣故，起先她不同意我爸媽的婚事，直到有了我才慢慢緩和了關(guān)系。那時候我們住得比較遠(yuǎn)，外婆時常拎著人造革的黑色大包，裝上些好吃的，輾轉(zhuǎn)幾趟車來看我，親親我抱抱我，帶著一種威嚴(yán)的疼愛。
直到她辭去所有工作，放下了身段后，終于成為了一個普通的老人。她時不時地給我打電話，說些嘮叨的話，叫我去看她，跟在我身后走來走去。而那時我剛剛進入20歲，開始有了自己的生活，我想要更多的自由，對她的關(guān)愛感覺非常逆反。漸漸地我離她越來越遠(yuǎn)，對她的近況只有從媽媽那里才能了解。我知道她很想我，而我的世界越來越大，她只占了其中很小的一點點。
因為接踵而至的傷病，她終于不能站立了，開始了漫長的臥床生涯。以前那些老部下老朋友不再來往，她的生活里只有我們。日子悠悠地繼續(xù)著，過去的燦爛輝煌都不過是身外之物，接納我們的還是這個平凡溫暖的小家。我們經(jīng)常圍坐在她身旁吃飯、聊天，她漸漸地失去語言，失去記憶，只會默默地看著我們。我知道這就叫做風(fēng)燭殘年，總有一天她將老到消失不見。
給她喂水的那個凌晨，媽媽給我打來電話，說外婆走了。她還是有感應(yīng)的，雖然說不出口，但知道最疼愛的我來看她了，喝下最后一口水，安心地離去。這對她來說是種解脫吧，辛苦一生，也算是安享晚年。離開后這些年我總是在夢里見到她，暖暖地笑著，容貌那樣清晰。當(dāng)我終于懂得擁有的意義時，其實已經(jīng)失去了很多，親情，愛情，友情，都不可能陪伴一輩子，當(dāng)我還在享有時，唯有珍惜，才是最大的恩福。